這次繼續在兒時居住過的灣仔皇后大道東一帶附近閒逛。
隨着過去數十年的城市化過程中,灣仔「活化保育」的重建項目逐漸落成,發展變得十分迅速,這使得很多從前區內的街市、舊建築及社區網絡逐漸消失,過去兒時富人情味的文具店、玩具店都成為歷史。取而代之的是酒吧、酒店和商業大廈等。
「活化保育」從來都是城市化過程中的一個重要議題,究竟在發展城市和保留歷史建築的選擇上,應如何取捨?例如從清拆中環皇后像碼頭一事開始,「集體回憶」一詞被廣泛討論:有人說社會需要發展和進步,集體回憶能當飯吃嗎?也有人質疑這些集體回憶根本與他無關,為何要用公帑保留別人的回憶?更深一層:保留歷史建築到底是應該原址保留或是將原來的建築物整座拆卸,搬到別處重新安置? 故當討論到以那種形式進行活化保育,牽涉到社會內各個持分者的權益,問題變得更複雜,更難給一個清晰的答案。
建築是文化傳承的一部分,建築物的興替與文化發展息息相關。建築物的設計演變是根據之前不同年代的文化,經過吸收和消化所產生出來的,而我們今天在理解建築形式的同時,正好理解著過去社會演變的經驗和過程。
不過在這十幾年,有種種跡象顯示政府與發展商打著「活化與保育」旗幟,然後便理直氣壯把舊區建築推倒拆掉,然後興建一棟棟的反光玻璃豪華屏風樓,天價般的樓價更是讓人生畏。而灣仔的重建項目不斷,許多舊社區成為了政府與商家口中「活化保育」的犧牲者,例如利東街、和昌大押和藍屋綠屋等。灣仔的舊居重建計劃,名義上是活化保育,但實情是趕走街坊和小店,然後引入了許多高級餐廳和商戶,將舊區居民和普羅大眾隔絕開來。
第一站是位於石水渠街被列為一級歷史建築物的藍屋。石水渠街建於1855年,原本是一條小溪,從摩利臣山往下流出海(在灣仔填海計劃開始之前,石水渠街與皇后大道東是十分貼近維多利亞港)。然而最近一向寧靜的石水渠街開始有不少酒吧和餐廳進駐。
在1872年時這裏曾經是一所醫院,名為「華佗醫院」。後來醫院在1886年關閉和在1920年拆卸,並在原址興建了四層高建築,即現在的「藍屋」。至於為何是藍色,其實是因為在70年代末香港政府為藍屋外牆髹上油漆時,物料庫只剩下藍色油漆,於是整座建築物便被髹成藍色,自此令它跟附近的高樓大廈與別不同。後來藍屋被列為香港一級歷史建築物,更難得的是藍屋是香港罕見保存得完整的戰前唐樓建築群。
黃飛鴻的徒弟林世榮在1950年代在「藍屋」設館授徒,其後人林鎮顯後來改為跌打醫館,並開業至今。
灣仔藍屋活化建築項目,政府以本港首個以「留屋留人」方式活化灣仔藍屋建築,復修後將出租13個單位。新租客須經甄選,首要條件是參與社區服務。
話雖如此,但藍屋附近有許多舊區住宅和小商戶都已被拆卸,許多街坊早已搬離這裏,僅剩下小量車房和士多,取而代之的是高級食肆、精品住宅和酒店。儘管藍屋群目前能躲開原址遷拆,但原有四周的社區網絡已遭破壞,「藍屋」顯得被孤立起來。這樣的「活化保育」絕非灣仔街坊樂於見到的,因此讓人質疑究竟市區重建局這個「活化保育」計劃的目的是否為了牟利而對藍屋社區趕盡殺絕?
灣仔聖雅各福群會在藍屋地下的空置地鋪開設「香港故事館」,以專題展覽和社區文化遊介紹灣仔獨有的社區文化,藉此引起公眾人士對地區文化保育的關注。
《藍屋放映會》是藍屋每個月逢第一個星期四晚上舉辦的活動,街坊可以分享一些自己喜歡的電影,讓市民大眾享受著藍屋社區的這一空間。《黃昏音樂會》是藍屋每個月逢第二個星期四舉辦的活動,每次會有數隊本地樂隊在藍屋地舖表演,以自己製作的歌曲為主向外宣傳藍屋,每次音樂會都吸引一眾街坊駐足欣賞。「香港故事館」希望藉音樂會作為媒介,讓公眾人士及區內人士也可在同一的情境底下享用藍屋這個空間。
小時候不時跟母親到舊灣仔街市買菜,雖然街市裡面沒有空調設備,但在夏天都沒有感到悶熱和侷促,這跟它的建築模式有很大關係。舊灣仔街市大樓是一幢戰前典型德國包浩斯風格的建築物,建於1937年,由英國建築師組成的工務局設計,現已列為香港三級歷史建築。大樓外牆有多個開口和大樓上半開放的天花,在白天能收入充分的自然光,而且建築內部對流通風良好。後來灣仔街市雖逃過徹底清拆的厄運,但目前僅剩包浩斯式的建築風格的外殼,取而代之的高檔次家品店和咖啡店,而上蓋便是樓高46層的豪宅和會所。
由於在灣仔舊區許多特色的地道餐廳早已消失,只好抱著好奇的心態來到舊灣仔街市的咖啡店坐坐。他們主要提供素菜餐單,至於餐牌裏的食品選擇和價錢,都是屬於中高檔次的西式食品,例如有全日早餐和意大利粉等等。
由於咖啡店旁邊有售賣植物盆栽之類,所以裡面的環境看起來十分自然綠化,是個很適合朋友見面談話的地方。但雖如此,在灣仔舊區的徹底重建下,街坊們再也找不到過去那份無價的人情味了。
利東街,是香港一條已消失的街道。利東街唐樓於五六十年代建成,每棟唐樓均為六層高並連連緊扣。後來有不少印刷商戶在這些唐樓印喜帖和利是封,故此利東街亦被稱為「喜帖街」。後來灣仔喜帖街在灣仔街坊眾聲反對下,依然被市建局下令強行收購逼遷及清拆。在2005年利東街的業權現已被收歸政府所有,重建項目命名為囍滙,包括4幢住宅及商場。儘管商場名稱改為「囍歡里」,但重建過後的這裏只是香港眾多冷冰冰「複製商場」的其中一座。
在五光十色的店鋪與酒吧燈光下,新搬進的離地中產與原居的基層長者將隔絕開來,這便是今天灣仔的面貌。
「社區是什麼?」這是一個很好的辯題。
首先,現在的香港仍然有社區這個概念嗎?從定義上,「社區」Community一詞源於拉丁語,可理解成一群人共同居住的一個地方,因共同關係(例如鄰里或朋友關係)而產生共同意識,經由互助合作而自然形成的一個社會組織。社區意識是居民對自己所居住的社區在心理上有認同感及歸屬感,對所屬的社區具有責任心與榮譽感。還有,社區居民亦自動地共同參與改善社區和宣揚的工作。
而灣仔藍屋便可以說是社區的範本:居住在這裡的左鄰右里早已互相認識,建立了密切的鄰里關係,他們對這裏的一屋一瓦,一草一木都有濃厚的歸屬感。反觀現在許多新市鎮,例如在港鐵康城站上蓋便是多棟四五十層高的住宅物業和一式一樣的商場,儘管幾萬多人共同住在同一地區,但鄰里關係非常薄弱,更不用探討居民有否對所住的地方有歸屬感與榮譽感。所以香港在金錢和經濟發展的掛帥下,真正的「社區」快要被城市化的推土機清除得一乾二淨。
雖然政府口中說著「保育活化」,但流於表面,只知將建築外牆保留,卻不知到如何保存舊有的社區生態。例如灣仔李節街的「牌樓」及莊士敦道的「和昌大押」,兩者都是有超過五十多年歷史的建築樓宇,但在政府的發展計劃下,整座建築都被拆卸,只剩下大廈外牆,好讓能對外宣傳自己的「保育工作」。所以在城市發展期間,應該要顧及和保存舊城區,因為這是社區基層的一個重要喘息空間。舊城區保育並非只是純粹保留建築物外牆,也應同時保留社區內的居民、小商店的生活空間。
重建工作並非洪水猛獸,是城市化的重要過程,只要恰當發展對整體社會和文化都會有正面的效果;至於舊有社區,不是說全都不能碰,而是說在了解這些社區的獨特性後,盡可能把它們保存下來,並幫助他們持續發展下去。例如利用歷史建築屋作為推動文化和創意產業的地方,因此政府必須重新檢視今天的保育原則和政策,深入研究這些社區的文化意義和其獨特性。至於政府高官不能在像過去一樣,口裏說著幫助舊區居民,但對這些社區不聞不問。其實不妨實際踏足社區,虛心聆聽街坊的經驗,親身體現這些碩果僅存的社區生態。只是不知現今這個醜態百出的政府有否這個勇氣面對人群?
~ 完 ~